詞的濫用
我討厭那些詞:成長、成熟、堅持、成功,被人濫用。
這些空泛的,不能輕易定義的東西,卻成了一些人口中不容置疑的絕對準則,成了剝奪他人自由的工具。人一定要成長,一定要以堅持獲得成功,為什麽?
成長使認識與思考加深,由此獲得理性的成熟;成功的原因多種多樣,而堅持是其中重要的一種,它們從來都是人在生活體驗中逐漸認識並認同的,而不是一句教條、一聲口號,由他人強加而來。如今它們卻成了生鐵般的戒律,或是不願思考的懶人的搖籃,無怪乎庸俗之人趨之若鶩,叛逆之人百般回避。這種戒律歌頌痛苦,宣揚苦難,將這些作為絕對化的標準,好像歷盡磨難、涅槃重生是每個人的義務,以此來奴役人的精神,並為思維惰性提供辯護,另一方面只顧提出要求,從不考慮現實,以空虛的形式作出「指導」,使人們在幻想的暴亂中自我消耗。
於是他們要求我具有大衛·科波菲爾在逆境中的堅忍、老人面對大魚時的勇氣和毅力——一切人類面對險惡環境時展現出的高尚品格,並要以華美的文筆將這些刻畫在作文紙上,即便我從來沒有、或許一生都不會進入這種險境。所以我們必須誇大我們的痛苦,用數百字將生活中的雞毛蒜皮描繪成某種苦大仇深,將那些偉大投射到自己身上,浮誇地呼籲用這些品格面對我們那毫無波瀾的生活。
可是時代變了。
現代的精神困境與那時的生存困境怎會相同?至少我並沒有面對窮困致死,而是因世界的虛無和精神的匱乏,面對著一種更持久、深刻的精神摧殘——意誌力堅強與否並不重要,如何能產生渴望的意誌才是問題。物質生活如此豐富的今天,我們的啟點提高了,所以我們有余閑思考關於虛無和本質的問題。可那些戒律、心靈雞湯式的「成功程式」不能與時俱進,也不可能與時俱進,因為現代性所否定的,就是這種戒律的價值。
對於一種真正現代性的思考,人們往往視之為無病呻吟,總抱著鄙夷和淡漠的態度,可只有這種思考,才能將我們解放。解放,去向何方呢?唯有解構一切意義的真正的自由。我們必須自由,我們必將自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