行走之體驗

可以從單純的行走中獲得快感嗎?左腳站定,右腳奮力邁開,盡力向前伸展,觸及地面後腳尖突然發力,使身體向上騰飛。就像踩在海綿地上一樣,行走者感受到腳底傳來反沖的蓬勃力量,仿佛大地將自己托舉而起,並非自己向天空飛越,而是流動的大地之波濤以力拔山河之勢躍起。在重心的移置之中,一種融合悄然發生,雙腳向大地紮根,腳底傳來大地搏動的心跳,腳尖在大地沈重的呼吸中顫抖,生命在原初形態中律動,人將自身投諸偉大而無言的自然——生命的本己源泉。這之中無疑有另一種喜悅:對絕對確定性之把握的喜悅。將擡起的腳全力甩向前方,輕微的疲勞感撥動脆弱的神經,隨後在觸及地面的一剎那,奔湧的力的聲張之滿足感從中生發,一個周期以生命的實現告終,隨即昭告下一個循環的開端。人將自身投向機器式的規律,實現了對身體的絕對把控,但這種把控中同等地鼓蕩著欲望的生成和滿足,歸根結底,這是身體對自身的關照,而非肉體在理性的宰制下瑟瑟發抖。這種行走不應帶有目的地這個煩人的累贅,一旦預設目的,身體便不再從容,感受、體驗被深思熟慮取代,漂泊於偶然性之海的孤舟被目的論的追求引向擱淺之岸,其結果自然是回歸庸常。City walk是一種無目的的行走,眼前展開無窮雜多的可能,或然性支配每一個岔路口的選擇。相對而言,微觀的每一次邁步又是毅然決然,不假思索的,這種堅決無畏的自洽來自於身體的直覺而非理智的沈思求索。將身體轉交給意識之外的意誌時,人在路途中以不變應萬變,以沈著的步履繪製出必然與偶然在其中辯證統一的軌跡,這種含混性最終出自於內心自在的閑散。